梦见找风水先生看病?梦见找风水先生看风水

为了拿下这部小说,《收获》杂志主编程永新三次北上约稿。

评论家程德培、王鸿生各写下近3万字书评称,“这里,埋着当下人类最深沉的心事。”

《繁花》过后,当代文坛短暂的平静似乎正被这部小说强势打破。13年了,作家李洱“真切体会到,什么是生,什么叫死”,写坏了三部电脑,原始版本一度达200万字。

长篇小说《应物兄》最终成稿近90万字,首发于今年《收获》长篇专号秋冬卷,刚由人民文学出版社推出上下册单行本。

这部小说魔力何在?近日,长篇小说《应物兄》研讨会在上海作协举行,约30名评论家争先恐后、倾诉甚至激辩,描述自己眼中的《应物兄》——

李洱(左三)在上海作家协会。

也许,孕育《应物兄》的最初一粒种子就是,某日,李洱忽然想知道:假如人到中年的贾宝玉,来到21世纪将遭遇什么?

这是评论家王鸿生在数万字书评中写下的第一句话。

《应物兄》共四章,凡102节。故事极简。济州大学拟引进海外儒学大师程济世,筹建儒学研究院,此事由程大师的访问学者、本校教授应物兄具体操办;趁程济世到北京讲学,栾副省长、葛校长、应物兄一行赴京拜会,双方洽谈成功;美国gc集团老总奉程先生之命到济州察勘、投资,工程上马,应物兄被边缘化;研究院落成,地址却选错了,程先生还没有来,应物兄则遭遇车祸,生死不明

这个“简单”故事,震动了文坛。

“满眼飞舞的细节,信手拈来,珠玉滚淌,个个饱满、结实,神情毕肖。既要俯瞰人间世,又要勾勒微物之神,我只能把这种塑型方式叫做:蹲在地上航拍。”王鸿生盛赞,《应物兄》非常打眼的,恰是细节。“当然还有冗赘、粗疏。但它结结实实的存在,已无法替代。”

“这个小说里有层次丰富的声音,各有巧妙。这是一本事件性的小说,《繁花》之后唯一的事件性小说。这是《红楼梦》的续篇,写的是贾宝玉长大以后怎样。”作家黄德海说。

“以才学入小说这个类型,李洱是历史上的第三位。一位是李汝珍的《镜花缘》,第二位是《围城》,第三位是《应物兄》。”复旦大学教授郜元宝认为。

在王鸿生看来,至少,在汉语长篇叙事艺术和知识分子书写这两个方面,《应物兄》已挪动了现代中国文学地图的坐标。《围城》精明、促狭,《活动变人形》辩证、直露,《废都》沉痛、皮相,《风雅颂》因隔膜而近似狂乱,这些书写知识分子的经典杰作和非杰作,都可以作为《应物兄》的文学史参照。“当代知识人总算有一部属于自己的‘红楼梦’了。”

拿来类比的,无一不是文学史顶峰。一部当代长篇作品,赢得如此评价,令人瞠目结舌。

研讨会现场

李洱心境平和。“我没有野心,但确实感到写作难度。”他说,2005年春天,提笔写这部小说时,没想到一写13年。“我常以为很快就要写完了,但它仿佛有自己的意志,不断生长着,顽强地生长着。”

自《花腔》(2001)、《石榴树上结樱桃》(2004)之后,李洱几乎没了作品。王鸿生感慨,“一个在海内外颇具声名的作家,正值盛年,又处在文学圈漩涡,要承受多少难产的焦虑和被嘲笑的尴尬——我们不知道。在今天,以无限的耐心对抗这速度的时代,算不算一种激进的写作?!”

李洱在《应物兄》后记写到,“我每天都与书中人物生活在一起,如影随形。我有时候想,这部书大概永远完成不了。也有的时候,我会这样安慰自己,完不成也挺好:它只在我这儿成长,只属于我本人,这仿佛也是一件美妙的事。十三年过去了。我想,我尽了力。”

李洱,中国先锋文学之后重要的代表性作家。1966年生于河南济源,1987年毕业于上海华东师范大学。曾在高校任教多年,后为河南省专业作家,现任职于中国现代文学馆。著有长篇小说《花腔》《石榴树上结樱桃》等,出版有《李洱作品集》(八卷)。其中,《花腔》2003年入围第六届茅盾文学奖。

再度回到江南,李洱带来了《应物兄》。与他者的重视相比,李洱却显得轻松。“作家写作是因为有话要说。说完就完成了,后来的事情,要让读者参与、批评家参与。作家不仅没有权利,而且不应该有要求。”

在《收获》牵头的研讨会现场,《应物兄》收获了极高的评价,简直可以用“炸裂”形容,以至于让人心生疑惑,真有那么好吗?

“很多小说大家都能写,但他这一部,在短时间里具有不可复制性。像金宇澄的《繁花》,你再复制一个,肯定很可笑。”作家何平说。

作为一部超长篇小说,《应物兄》各色人等纷纭出没,遍布政、商、学、媒体、寺院、江湖、市井,但主体仍是三代学院知识分子。从文中百科全书式的追求中,读者可以感受到,李洱在生物学、历史学、古典学、语言学、艺术学、医学乃至堪舆风水、流行文化等领域,积累的知识堪称浩瀚。

作家毛尖评价,这是今年浓度最高的作品。“它是巨大文化现象。李洱的文本特征席卷了所有的理论视野,也席卷了现代主义、后现代,里面总体性的意味特别强。在本质上它是关于中国的文本。”

“我喜欢李洱这个魔鬼的作品,它是一个无限的东西。”评论家吴亮说,小说里第一句应物兄自言自语:“想好了吗?来还是不来?”于是一个世界展开了,他最后也是说“我还活着吗?”然后整个世界沉默了。“这是一部让人觉得很噪的作品,正是这样才令人着迷,仿佛可以无限延伸。”

“李洱通过13年的写作,把当下发生的世界融入纪实叙述,所以他的叙事无限膨胀。文本是崭新的,有文人写作非常柔软的身段,但是‘骨头’很硬。”作家海力洪认为。

“在写作上,我认为李洱是接续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作家、又有自我开拓延续精神。”程永新“拿到书稿读完后非常激动,李洱将人物的生动性,通过儒学研究院和传统文化的联系,把中国几十年间知识界、文化界各种现象呈现出来。”

李洱(右)与程永新

《应物兄》的爆发,让严肃文学重回焦点。这让李洱感慨,“批评家、读者、媒体再一次进入文学,重新踏入时间的河流,这一点我觉得非常重要。”

“《应物兄》在2018年尾诞生,这是当代历史上非常大的事情。”作家黄平说,“伟大的文学作品到最后,应该有束光打进来。”

研讨会上大家不断提到小说里一句话“一代人正在撤离现场”。李洱说,研讨会开下来,他的感觉变了,“我们这代人并没有撤离现场。还不到时候。撤离现场的准备,早就开始了,同时,我们要考虑如何打扫战场。我们都已经发现,战场上有很多东西需要打扫。”

当然,人们也有属于这个时代的担忧。

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不同,严肃文学早已远离c位、网络小说风行,快节奏生活、碎片化阅读成为生活常态,用王鸿生的话来说,“李洱在憋一个‘大炮仗’的风闻,终于变成了事实。一部被坊间传说了多年,但谁也不知道葫芦里究竟装了什么药的作品,忽然摆在读者面前。还有人愿意读这么长的小说吗?”

更何况,“这部小说读来非常困难。”作家小白分析,“李洱老师在写作这部小说时采用不透明的叙事。叙述者跟它的名字一样,应物兄,随情而变应物而生,经过每一个具体发生的场景和事件。这是真正的叙事者高于他所描述的小说,恰如当代知识界的言语方式,随形而变,应物而生。”

“这是近年来我读到的长篇小说里对读者要求最高的,而且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到现在中国知识界文化界的大百科全书。”同济大学教授张生认为,李洱重构了知识分子流变的谱系,“我阅读过程中很吃力,享受到的不是情感乐趣,而是文化、智力挑战带来的乐趣。”

“这是我今年看到最好的中国长篇小说,世界级的,但只有中国知识分子能看明白。”作家路内认为。

针锋相对的观点也存在。但作家张定浩表示,“我反对说‘这部小说很难看,读者不好接受’。这部书随便翻到一页,都可以看进去。看名著时才有这样的感受,就是纯粹阅读的感受。你进入这个世界,随便从哪一页开始。”

作家金宇澄把《应物兄》比作升级版《围城》,“《围城》发生于战乱,在今天平静如水的日子下,《应物兄》描绘的是更加复杂、更加暧昧的知识分子图像,外国人要了解最近30年的中国知识界,看这部小说就够了”。

金宇澄发言

2014年,他们在巴黎书展相遇,李洱给了他一句忠告,“‘写了《繁花》以后,一个字也不要再写了’。我后来想,他说这话和当时在写《应物兄》有关,《应物兄》有很大的野心”。在金宇澄看来,这正是中国知识界的现实,“小说反映了中国人待人接物方式,人们就像蟋蟀一样,触角不断碰来碰去,中国式交往是很热闹的。”

相比《繁花》里的两个字“不响”,《应物兄》里充斥着对话。

“小说里很多人不停的说话。鲁迅说,中国是无声的中国。这部小说里充满太多的声音。套话里一点真心,真心里一点假意往前推。一方面好像很快乐,另一方面内心越来越悲哀,甚至悲凉。我读到最后是很悲痛,同时很快乐的东西还在。”作家张新颖感慨。

王鸿生感慨,“像《应物兄》这种破茧化蝶的小说语言,会被人工智能语言取代吗?我以为不能。人工智能做不了应物兄的梦。”

一个什么样的梦?——

它的嘴巴处在水与叶的界面。

他摘了一片无花果树的叶子,把它捏了起来。他没有去惊扰那只正在吐丝的蚕。他怕影响它作茧,影响它化碟,影响它做梦。(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