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日一整天，世界一如既往地安静，似乎热昏过去了。
周一早晨八点多钟，其他人都还在熟睡，方辉正躺在地板上百无聊赖，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。号码是021开头，他猜到这应该是求职电话，所以顾不得穿上衣，光着膀子躲到了户外的楼梯上。一想到接通了电话，就会有一间自己的小房子可住，就能和裴落云奋斗出光明的未来，他的心便跳得厉害。
“喂您好！”他连声音都有些颤抖。
“哎，你好，请问是方辉吗？”对方是位年轻女性，语气不急不缓，听着就很老练。
“是我是我，您是哪里？”
“我这边是上海**餐饮管理公司的，在网上收到了您的简历。请问您现在方便沟通吗？”
“方便，方便。”
“好的，您是刚毕业对吗，工作有没有落实呢？”
“哦暂时还没有”
“那我看您的求职意向是餐饮储备干部，想了解下您对从服务员做起有排斥吗？”
“不会的，当然不会。我现在是应届毕业生嘛，没什么经验，从基层做起也能更全面地了解这份工作！”
“好的，那我跟您约个时间面谈一下吧，您看今天早上十点钟合适吗？”
“嗯，合适合适，不过您要把具体的地址发给我，这样我好早点规划好路线！”
“好的，我马上会给您发条短信，上面有我们的地址和联系方式等信息，请您收到后回复一下！”
“好的好的！”
“那我们等会见！”
“嗯嗯，等会见！”
挂掉电话，方辉开心地跳了起来。短信适时地到来，他马上回复，而后飞奔回房间，开始查看公交路线。地点不远，海宁路上的一座大楼，公交车半小时内可以到达，他有充足的时间洗漱和吃早饭。
九点一刻，阳光灿烂，洒落整条路的法国梧桐满地碎影，方辉开始出门。顺利到达目的地，才刚九点三十五分。他在大楼附近转了转，直到汗水开始浸湿后背，才开始迈步进去。
十七楼转眼就到，电梯门打开，他跨进走廊，转角来到约定的地点。抬头看去，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门脸不大的办公室，透过玻璃可以望见前台桌面上摆放的财神爷。棕色的实木地板很干净，邻门摆放的浅灰色沙发也不见异色。方辉再三打量，一切正常。又打开手机查看短信，和墙上挂着的铭牌比对确认后，才正色去敲门。
开门的是个女生，微胖身材，165左右的身高，一身半职业的打扮，正像是早方辉几年工作的学姐。
“您好，请问是来面试的吗？”她职业地微笑。
方辉听出她就是早上打来电话的人，便不假思索地回：“是啊，我早上还和你通过话！”
对方当即反应过来，笑容也更加真诚。“是方辉对吧，您还真是准时啊！我当时还纳闷你能不能到呢！”
“都约定好了时间，我肯定是准时到啦！”方辉看着她的笑容，感觉这面试的把握又多了一份，不由得心花怒放。
“哈哈哈，您这执行力，我们经理一定很欣赏你！”对方笑得更加灿烂，顺手拿出前台上的纸笔，“请跟我来！”说着，她带头推开了旁边的一扇门。
方辉跟着进去，发现又到了另一片天地。粗看一眼，便知道这应该是经理办公室。宽广的红木办公桌上摆放着一尊招财蟾蜍，金光闪闪又凶相毕露。厚厚的老板椅挨着背后的书柜，隔着玻璃码放着整排的书。靠窗的位置还有两盆硕大的绿植，沐浴在阳光中绿得发亮。
“您请坐！”对方推来一把椅子，示意方辉在红木桌边坐下。“麻烦您也填一下这个表格，填好了之后叫我。”
方辉顺着椅子坐下，她便退了出去。
五分钟后，方辉出去上交简历，然后重新回来等待。又等了大概十分钟，先前的那个女生率先进来，身后还跟着个短发男生。180左右的身高，身材精壮，白色的T恤搭配深蓝色长裤，穿着很随意。三十岁以下的年纪，看着不像是经理，反倒像没工作多久的学生。
女生先开口：“这是我们经理陆总，这是来求职的方辉，刚才跟您沟通过。”
方辉起身示意，陆总点头，大步走到老板椅边坐定，然后招呼方辉坐。“陈姐，麻烦你给我们倒杯水过来！”
陈姐应声而去，转眼捧着两个纸杯进来，分别放好后退了出去。
“今天挺热的吧？”陆总笑着问，靠在椅背上的姿势很舒服。
“是很热，过来一趟流了不少汗！”方辉直视他的目光，同样面带笑容。
“我听陈姐说你是刚毕业对吗？还没有工作经验，那是怎么想着要做服务员的呢，毕竟你的学历也是本科。在上海，一般做服务员的都是高中学历而已！”陆总问道。
“嗯我明白您的意思，是怕我本科毕业不能吃苦，做不长久！这个我要解释一下，因为刚毕业，并没有限定自己必须要从事哪一行。另外吃苦这方面您也不用担心，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也做过兼职的！”方辉已经为这场面试准备许久，临场发挥时更是从容。
“这个我倒是相信你，看到你简历上说老家是徐州，所以不担心。因为要是上海本地的话，是一定不可能干这个的！”陆总赞许道。
“听您的口音，好像也不是上海的吧，似乎是东北那边！”方辉故意说点题外话。
“确实，我老家是黑龙江哈尔滨的。”
“难怪，其实我老家徐州虽然属于江苏，但是风土人情上更接近山东。东北那边很多人都是从山东过去的嘛，我二姑奶奶也在齐齐哈尔呢！”方辉开始套近乎了。
“哈哈哈，那咱们也算是半个老乡啦！”陆总笑得灿烂，方辉也开心起来。
“是啊，要不然我们聊得来呢！上海这里应该有不少东北人吧，您来这边多久了？”
“我应该是03年来的，不知不觉都7年了！那时候刚来也苦啊，4个人睡一张床，最穷的时候就是啃馒头，蘸豆瓣酱都奢侈。不过幸好终于熬过来了，现在虽然没有多富余，但起码想吃点啥都不用考虑钱！”陆总回忆起过去，不知不觉话也多了。“好好干吧，刚进社会都没钱，但是谁敢保证你将来不混出个样来？”
方辉点头，心中不由得激动起来。
“看到你就想起我自己当年的样子，所以咱这面试也不用费劲了，就当是闲聊吧。不过想想还是要跟你说下工作的细节，咱们这边是给上海的一些大娱乐会所、KTV之类的场所当服务生的，都是上夜班，会比较累，不知道你有没有啥想法？”
“我没什么问题的，刚毕业精力也足，夜班不是问题！”
“我的意思不是精力，是你会不会觉得这份工作不太好，毕竟这些场所在别人眼里都不是什么好地方！”
“没什么问题，服务业嘛，就是要手脚麻利，眼神好使！”
“哎”陆总拍着桌子赞道：“就知道你聪明，干这行就是伺候人，嘴甜一点，机灵一点，小费是不会少的！到里面消费的客人都有钱，挣多挣少就看个人本事！”
方辉连连点头。
“还有个事，就是你啥时候能来上班？我这边缺人，所以希望你尽快过来！”
“这个时间上是没问题的，我听您安排吧！”方辉答道。
“痛快，咱们北方人就是豪爽！既然你也答应要来，那我就得通知人安排一下了，你手机保持开机，等我通知吧！最后还有个事，就是我们这边上班是要穿规定服装的，不可能让你穿便装过来。但是服装我们又不能免费提供，毕竟你以后走了，这衣服也还是你的。所以需要你交一点服装费，衣服加裤子总共328块钱。”
“嗯现在就要交吗？”方辉摸了摸裤兜里的钱包，全部家当只有616块。
“总共交钱不是我们定的，因为你马上要来工作了，就得穿工作服，所以必须得帮你跟厂家那边订做。所以早点交钱，厂家就能早点把衣服发过来！”陆总解释道。
“好吧那我交钱，不过你得给我开个收据！”方辉有些疑虑，但还是不想错失这个机会。
“收据当然没问题，我去叫陈姐来，她会跟你把交钱的事都办一下的！”陆总说着就起身出门，陈姐随后面带笑容进来。
“欢迎你方辉，成为我们公司的一员，希望以后咱们相处愉快！”
“嗯嗯，我们一定会相处愉快的！”方辉报以笑容。
“那咱们把服装费的事定了吧，您是现金呢，还是刷卡？”
“现金吧”方辉叹了口气，掏出钱包，把钞票全都拿了出来，数了四张红票交了过去。
陈姐接到手，麻利地找零开收据。
“您把零钱和票据收好，可以回去等通知了！”
方辉接过钱，瞥了个大概，叠进钱包的内层。“那我先回去啦，您留步！”
出门，进电梯，一路向下，他的心慢慢平静下来，欣喜也随之退去。再回到室外，热浪猛地逼出后背的汗，他的脑袋也随之醒过来。
“我上当了，一定是上当了！”心里有个声音在喊。他停在路边，顾不得阳光炙烤，一遍遍回想刚才的场景。越想越是认定，他的确上当了。
转身原路返回，他猛跑两步又进了大楼。但刚走到大厅的电梯前，他又停了下来。此时冲回去找对方还钱，一定是拿不到。即便是报警，这么点钱警察也不会认真。但就自认倒霉吗，他不甘心。尤其是当前这种境遇下，身上的钱被骗走了一半。可到底要怎么办才好？他想不到方法，只急得在大厅里来回走。
良久，他停了下来，迈步出了大厅，开始返程。坐在公交车上，他告诉自己，这一次上当他认了，但永远不会有下一次。怪只怪自己太年轻，怪自己太蠢，不能怪骗子可恶，也不能怪别人不帮忙。他也想好了，这件事他不会告诉任何人，任何人！
回到住处时正是中午，方婧她们才吃过午饭。看到方辉进来，王瑜抓住机会询问面试的情况。方辉则是一边脱掉湿透的T恤，一边若无其事地回答，全然不提被骗的事。王瑜见他没有进展，就没再问下去。
